怼怼excel办公技巧(投行女亲述:投行四年如何由里到外改变了我?)
- 办公技巧
- 2023-08-18 06:5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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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薇拉
来源:女博士投行女和小公举
原标题:投行女亲述:投行四年如何由里到外改变了我?
投行职业带来的成长和改变?挑战和进步空间?
在美国做投行是我的第一份职业,这是个影响深远的选择。当时我还没意识到这重量,就觉得是很不错的,又不敢相信,我是这个幸运儿。四年过去,我渐渐发现,对这份职业的认知与践行已经融进了我的身心,并由里到外地改变了我。
第一年:
自学能力和硬技能的成长曲线
培训结束后上岗第一天,我被安排的任务是跟着三个VP(副总裁)做材料。他们分别是三个细分行业的我司投行家代表,我就是给他们挖掘一些行业数据和动态的小萝卜丁。由于副总属于比较资深的投行家了,问他们很基础的新人问题被视为是不太礼貌的。我硬着头皮上了。
VP一:“薇拉,你今晚把餐饮行业的标准材料Price update(数据更新)一下,以今天的市场数据为准。”
我:“好的没问题。”可是,什么是price update?
VP二:“薇拉,你把和服装行业有关的研究报告捋一捋,过几天给我交几张讲行业趋势的ppt看一看效果。”
我:“好的没问题。”可是,怎么找服装行业有关的研究报告?虽然我们培训的时候集中讲过怎么做公司格式的ppt,但我连份正儿八经的公司出品的ppt都没看过呀。我都开始怀疑从小学开始我学的莫不是假的ppt?
VP一又说:“薇拉,这是最新的几个deal comp(行业可比并购案),你把这些交易的multiples(交易倍数)算一算加到我们的tracker(交易追踪表)里去。”
我:“好的没问题。”可是,deal comp是什么?Mutiples又是什么??Tracker在哪里???
VP三:“薇拉,你更新一下这一页。”
我:“好的没问题。”可是,这一页花花绿绿的在讲什么?后来我搞清楚了它讲的是日用品零售公司同门店销售额过去八个季度的环比增长。可是,搞清楚了又怎么样,这怎么找?
由此,我一脸懵地开启了日常崩溃的投行家生涯。
在投行的第一年不可谓不艰难,而那时候的我是甘之如饴的。因为在工作的每一秒钟,我都觉得已经很满足、很幸运了。我遇见的每一个人,无论是风评中多么难以合作的人,我都觉得是天使,是前辈, 是我能从他们身上学到很多的人。我被安排的每一个任务,无论多么枯燥,我都满怀欣喜,因为我觉得我能帮到我们团队了,那就是有价值的人了。现在想来那是多么天真单纯又傻气,可当时那种只属于新人,或者说,只属于背景单薄、所求不多而容易知足的新人的态度,又是多么的可贵呢。
我入行那年,是和全世界从25万份简历里被挑选出来的3000多个走校园招聘进来的新人一起,分在11个部门。其中有450个投行部门(IBD,Investment Banking Division)的一年级分析师,200个在纽约办公室,20个在小城办公室(我是先从小城办公室开始,一年半后转去纽约的)。所有人分在几十个或经典行业组(Classic Banking / Industry Groups)、或产品组(Product Groups / FCG / Financing Coverage Group)。我所在的是消费品医疗组,属于相对更热门一点的经典行业组。和我一同招进组里的有20几个纽约办公室分析师、另一个小城办公室分析师和半打多读完MBA进来的新人经理,在整个投行新人队伍中最为壮观。
纽约的小伙伴们都来自赫赫有名的投行大校,不是常青藤,也是公立常青藤,每年都向华尔街各大行输送数十人才,校友网络遍地有,大佬大腿到处抱。他们在大学里也是活跃于各种投行俱乐部、案例分析大赛、精品投行实习,还没开始工作就身经百战。且他们的录取路径皆是大三甚至大二暑假实习后留用,因此早已接受过实习生入职培训和10周实习的洗礼,对于从公司内部软件和程序语言、常用数据库到日常邮件沟通、专业缩写等等都得心应手。
只有我和小城的另一名分析师赛巴斯同志,面对着压迫我们的四座大山:
一,没有名校加持。我是国内985和美国小城的文理学院毕业的,赛巴斯是加州公立校系统里不上不下的尔湾分校毕业的,这几所学校在各路常青藤眼里就属于野鸡大学。更重要的是,这也就意味着我们没有校友资源。我的两所毕业院校,放眼望去往前十年都没有一个前辈经历过我所经历的职业路径。
二,没有实战经验。除了最终应聘上投行,我整个大学生涯和投行IBD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我纽约那些小伙伴们习以为常的技能,在我眼里就仿佛上天入地一样的才艺。更悲催的是,我的纽约上司们自动以为我的基础和大家一样,而事实上是差了一个银河系。
三,没有手把手教的师傅领入门。我们日常和纽约的团队远程合作,一年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在纽约出差。即使争分夺秒的利用在纽约的时间向前辈请教,相比那些起点就比我们高的纽约小伙伴们所得到的关注——他们每回建模型,经理(Associate)都亲自搬个小板凳在一旁亲切莅临指导——他们的学习进度必然一骑绝尘。
四,英语不是母语,说话都不利索。这一点还不适用于赛巴斯,只适用我这个小可怜。
认识到这些现实,我仿佛感受到了人民币玩家和普通屌丝的区别,但——弃游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弃游的。在第一年里,我就通过死磕的办法,在第二三两点上产生了质的飞跃。
一开始的那些任务,我不方便直接问副总,组里认识的人也有限,我就问那仅有的我认识的人。泰勒是其中之一。他也是小城分析师出身,因此更能理解我的基础比别人弱。在他细致地指导了关于数据更新的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办过后,我折腾到凌晨3点总算是把材料折腾出来了。发给副总,副总当然早就回家了。第二天他回复:“太棒了薇拉,这就完全是我想要的!”关于服装行业的研究报告和趋势,以及交易倍数和交易追踪表更新的任务,也大体得到了相似的结果。
可也有不那么顺利的时候。像那个同店环比增长的任务我就完成的不够好,磕磕绊绊也找不到点子上,时间倒花了一大把。我的那位VP也对我不甚满意,似乎是不能理解怎么会有我这么笨的分析师。我心里委屈,却又知道这位VP不会耐心听我解释,只能默默接受了这个初印象。直到现在,此VP已经升级成了MD,我见到她还是想挖个坑跳进去躲着,她见到我也仍旧目不斜视。
往往成功的经历只能增添自信(虽然我也很需要自信),而失败才能带来经验教训。这件事带来的教训就是:要尽一切可能给同事上司留下个良好的第一印象,因为第一印象真的能保持很久很久。而如果,就像这件事一样,如果我已经尽力了,却只能这样了,也不必过于纠结,毕竟我还有两个挺我的VP,后面也会有更多的人来认识我,要相信慢慢地我会得到更公正的评价。一个人觉得我不好,也不是世界末日。
除了骚扰我一切可骚扰的熟人抄作业之外,另一个死磕的办法就是依葫芦画瓢,自学成才。投行本质上并不是什么技术含量超高的职业,却是一门手艺。师傅领入门很重要,修行靠自身更重要。
每当我遇到不会画的表,不明白的支持材料(backup),不懂的公式,我就会找来前人的作业(我们专门有术语,管这种借鉴前人成果的行为叫use the precedent)细细的研究,一个单元格一个单元格的看,所有的ctrl m d,所有的关联单元格,全都找出来,看懂之后再自己临摹/更新(抄)一遍,看能不能做出理想的结果。下一次遇到类似的任务,我还会想一想依据上次的前人作品,有没有什么我能改进的,比如找到更适合的逻辑、更简洁明了的方法。
每当我遇到自己上交的材料被经理改的面目全非,而他们又往往太忙或是太善良,不会专门再来教训一顿我哪里做的不对,我总会自己拿出旧版和新版的在两个屏幕上打开,来来回回的找不同。有时会发现原来脚注的格式是这样才标准,有时会明白原来标点符号要那样用(比如中英文的引号、书名号等等规范都是不一样的,我以前都不注意),有时也会记下几个常用的行话,什么“maximize shareholder value”,什么“menu of option”,什么“top of mind”……下一次,我也就做的离标准更近一点。
每当我所做的分析被经理发现有什么地方错误了,我会记下常犯的点,也会观察他们都是如何检查我的作业的。渐渐地我也发现了一些规律,比如基准分析里的离群值,或者波动特别大的趋势往往需要仔细的检查,因为极有可能是因为一个货币单位、一个公式的错误关联而导致了不合理的结果,或是有过往交易需要进行去影响和平整化(pro forma)的调整。等到对行业理解更深入,对行业内主要公司的增长率、利润率有了大致的记忆,就更容易纠错。慢慢地,我的自查越来越有效,交上去的正确答案也就越来越多了。
而投行最最核心的硬技能就是建模。我没有参加过什么华尔街建模训练速成营的培训,也没有任何建模基础,一张白纸地进了投行。前半年我一个活跃交易(live deal)都没有,全都是客户服务和客户关系维护(CS / client service)性质的工作,建模机会也相对少一点。于是,每当我一有整段空闲的时间,比如一个下午,就会去看前辈所做的不同模型,有杠杆收购(LBO model)的,有并购(Merger model)的,有折现现金流(DCF model)的,再自己开一个新的空白表格,一个单元格一个单元格的模仿。等到下半年我一下子被甩到两个活跃交易上,有了自己项目的活的模型,就更是有机会天天盯着模型的草稿、修改和更新,看到一个模型是如何从0到1到100,页面越来越多,关联越来越复杂,模拟的情景和变量越来越繁琐,最后渐渐成为了我以前无法参透的庞然大物的。
所有学习的过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第一年里有很多的熬夜到后半夜,并非是我真的有多么忙,而只是我什么都从头学,都学得慢,却又不甘心,一定要做完才走。直到一年后,我才渐渐不那么一听到老板发问我就内心崩溃,才有那么点“我知道我在做什么”的谱儿。
现在总结,我觉得我问的还不够多,有时是不好意思麻烦别人,有时是不会问问题,导致许多时候是自己在闭门造车。这样下来,我对自己慢慢摸索所学到的自然印象深刻,基础比较扎实,却也浪费了不少时间。我后来挺佩服我的实习生们的一点,就是他们特别不耻于提出各种十分明显的基础性问题(所谓的笨问题“dumb questions”):
“这个数据点怎么找?”
“看财报。”
“看财报的哪里?”
“第五页第三行第七个表格。”
“为啥我的excel这个公式不能用了?”
“因为你括号括错地方了。”
“复合增长率(CAGR / compound annual growth rate)是什么?它是怎么算的?”
“你谷歌一下。”
可惜我那时没这种勇气。
第二年:
软技能和领导力的成长曲线
最开始我还没有被安排到个人的最大工作容量(maximum capacity),大部分时间无所事事,却又不想浪费了在纽约出差的宝贵机会。泰勒建议我:有时间的话,找越多人聊天越好,多认识点人,他们以后都会是我转纽约办公室的助力。
从此我培养了一有空就找人喝咖啡尬聊(coffee chat)的好习惯。一开始真的非常尬,我还得提前做好笔记提好用于填满30分钟时间的问题,到时候说不下去了就拿出来看一看。我也很怕丢人,第一封邀请的邮件翻来覆去地看30分钟,都不敢点击发送。但有了第一次之后,一切就容易多了。我也看开了,反正有些脸是不得不丢的。
尤其是想到我纽约的这些小伙伴们从大一大二时就开始给校友发冷邮件(cold email)、约电话聊天,我足足比他们晚了三四年才开始学习做这件事。亡羊补牢犹未晚矣,善哉善哉。
据大致估算,在四年的时间里,我大概喝了200次咖啡,平均一周一次。这些战绩,在我工作第二年的时候,达到了辉煌的巅峰。关于如何与一个不熟或者许久没联系的上司/同事/朋友/小朋友喝一次30分钟的咖啡,我变得颇有心得。
以下是万金油版经验总结帖:
一,找到由头。最开始我的由头是作为新人想请教前辈工作的心得和经验,以及经历过小城或印度培训项目的前辈们如何成功转岗和升职,后来是请教一起合作过的经理们对我的反馈和建议,再后来,我会向前辈和同辈请教投行的职业出路,以及方法论。甚至是和长久没有联系的别组朋友聊聊生活近况也算一个由头。由头会让你的邀约行为(outreach)显得不那么突然和奇怪,也可以让你们的谈话自然而然围绕一个主题进行。
二,聚焦对方。喝咖啡尬聊的一个主旨是,谁发出邀请,那谁就是有求于对方,就要以对方为中心。你可以引导对方多说说ta的心得体会,事先准备一些自己想要了解的对方的想法和思路,准备的程度以对方比你资深多少正比例递增。这样,对方会觉得言之有物,ta很好的利用了这个时间做了有意义的事。
三,分享自己。喝咖啡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增进同事友谊的机会。大家平时都太忙了,除了公事,只有少数的小聊天(small talk)和大家都在的酒会上有机会谈些私人的话题,却也不会有大块的时间去一对一地了解一个人。大家一起坐下来喝杯咖啡、说说话,会有机会聊一些比较深入人心的话题,比如迷茫、焦虑、未来、选择、家庭。谈到这些的时候,不吝啬于分享自己的观点感受,展现真实的自己,而非仍旧保持着客套疏离,是让这些谈话事半功倍的小诀窍。
总而言之,善于喝咖啡尬聊的人一般是性格外向、喜欢分享、喜欢交朋友的人,如果你不是天性如此,那就拜托在喝咖啡的30分钟里催眠自己是这样的人。幸而这就是我天生的母语人格,在英文语境下我也从一开始的比较羞涩无措和刻意,到后来慢慢地越来越接近自己真正的人格。
还记得培训期间我认识的同组分析师安娜吗,正式上岗后我们一起分到了一个医疗大客户,那也是我工作前两年的第一大组。从第一天起,安娜就展现了非凡卓绝的领导力才能,虽然她仅仅是个新人分析师。具体表现在:
特别主动的工作态度。但凡有新任务,她总是积极响应,如果2分钟内我还没有回复,她一定已经回复并主动把任务接了下来。而无论上级有没有给出非常明确的截止日期,她总能给自己安排一个更加详细的日期表(我们称作“gameplan”)来严格执行。自然,这往往是个我们自己给自己的、非常有野心又毫无拖延空间的日期表。比如原本是说下周一要的东西,她可以制定出周三给经理,周四给VP,周五早上给MD的计划,从而周五一天可以进行最后的修改,周末就(在理想的情况下)不用加班了——只不过周末不加班,无论我们多么努力都从来是个谎言。特别特别主动的学习态度和自信。有些任务她一开始也不一定全会,但她总是很有勇气地先接下来,把我吓一跳怎么她连这都会,然后一问才知道她原来也不会,而她此时会去问怎么做,最后总能把事情办成。特别特别特别主动的为上级分忧的觉悟。一般的投行客户关系维护类(Client servicing / CS)的工作流程,是MD或者资深VP把客户会议的日期和主题定下后,下一级的初级VP或者经理就可以根据主题来制定大纲和具体内容,并划分组内任务分工。另外,作为经典行业组,我们在大大小小的交易和任务里扮演着内部各职能总指挥的角色,因此有许多要和其他内部委员会、各地办公室、产品组、功能组、后台组分工协作的地方。这些都是我们的直系上级,也就是经理们,大展身手的时刻。作为小分析师,我们往往被期待只要执行的非常漂亮就好。而安娜从一开始就仿佛从未把级别和所代表的典型职责分配放在心上,这类职责她也总是积极争取,经理也乐于交给她,换一身轻松。
照理说,身边有一个这样无比优秀的分析师,还天天紧密合作,我应该倍感压力。
我的确有因为安娜的能力、能量以及控制欲望感到十分不安的时候。但更多的时候,我处于很佩服欣赏安娜的状态。当她说我们应该怎样怎样,我心里条件反射会有一点点被同伴领导的不舒服,但同时会仔细思考一下她说的话:很有道理诶。于是欣然接受。当她又眼明手快地发了一封统筹规划或者跨组协作的邮件,我会默默记下从邮件格式、分段到内容,下一回我也这样眼明手快地给大家做计划、向别组求援。
我和安娜的两年合作时间几乎一直都非常愉快,没有闹过什么摩擦。后来一届的分析师里有和她合作而苦不堪言的小伙伴,还向我吐槽过,我其实也深表理解。每个人适合的工作风格不一样,我和安娜一样,做事情风风火火,喜欢给自己定很高的目标,也就能接受她这样的行事。换作一个做事总不温不火的人就受不了。当然,安娜在对待下一届分析师的时候,态度会更加不容置喙,也由此更容易让人心生怨怼。
我刚工作时很推崇安娜的行事法则,无意中处处模仿她。后来又释然,我不是一个那样能够接受自己给人“强势”印象的人,相反,我特别在乎别人的感受和看法,因此安娜的一些做法我其实并不那么赞同。渐渐地我也就不再全然模仿。在职场上,我们也许都是这样,从模仿自己心中的模范开始,逐渐发展出自己的风格。
我和安娜一起度过了无数个不眠夜。一次凌晨六点多干完活儿,出办公室门的时候我们一起拍下泛着白光的纽约清晨的天空,再一起累得瘫在送我们回家的小黑车后座。我喃喃地问:“你打算几点回公司?”安娜想了想:“十一点吧。”我点点头:“那我也那时候再来。”
一般来说别的组都是越资深的成员在组上的时间也越长,这样才能够保证与客户关系的稳定。可两年之间,我和安娜所在的组十分神奇地换过3个VP,4个经理,是少有的“流水的VP和经理,铁打的分析师”。在这种情势下,我们的MD十分倚重我和安娜两人,把我们当做直系心腹培养。也因为在这个客户组上的优良表现,我和安娜在整个医疗行业组(消费品医疗组在这一年拆分了,我和安娜都被分到了医疗组)里渐渐打出了名声,被看作积极主动有责任心和领导力的分析师的正面案例。
遇到安娜以后我学会了,当团队有比我们能力更强的合作伙伴的时候,与其嫉妒,不如欣赏,从他们身上学习。要知道同伴间的竞争关系是暂时的,但合作关系会更具有持久性。只有心悦诚服地尊重对方,两人才能够发挥大于两人的力量,把事情办得漂亮,从而在更长久的职业道路上都可以受益。
在投行的第二年,我身上那些更软的技能开始获得质的飞跃,更会和人打交道(即,咖啡尬聊),面对复杂的任务也有了些许说一不二的领导力。相比起凄风苦雨的一年级,做二年级分析师的岁月里,我还能回忆起一两个高光时刻:
第二年的伊始,小城投行部门老大给我指派了小城所有新人分析师的培训负责人一职,我惊觉自己竟然也可以算作资深分析师代表了。培训期间,我向大家介绍了在小城的分析师们(即,我)为了赶英超美大跃进(赶超纽约小伙伴)所做的努力,组织了一场场披萨分享会。忙碌中看到老大对我露出姨父笑,我想,老大应该是对我的表现挺满意的吧。第二年的末尾,安娜已经转岗到了另一个产品组去进行学术进修(她一直都想积累关于重组restructuring的理论和实践经验),我们的客户组里只剩我一个老兵。偏偏那个夏天这个一直都以客户关系维护(client servicing)为主的组给了我们一笔活跃交易(live deal)的单子,让我们做一个潜在并购的买方咨询。我壮着胆子领导了和客户那边工作小组的项目启动电话会,把心一横还建了个从下至上(bottom-up)涵盖无数细分市场和变量的模型(后称“薇拉的兰博基尼模型”)。我们的VP跟我说:“你是我一起工作过的所有人里,最好,最好的分析师。以后你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不要犹豫,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我终于不再怀疑我。虽然基础起点差,但是我也是能和别人做得一样好的。
第三年:
面对得失的平常心
工作第二年年中,我顺利搬到了纽约,成为了纽约小伙伴的一员。
一切都似乎顺理成章。从加入小城的投行分析师项目起,我们就被告知,表现好的分析师能够在18个月后去纽约办公室继续职业生涯。我们还被告知,除了主要办公地点不同,小城分析师和纽约分析师的工作内容没有任何不一样。我们被鼓励,不要把自己和纽约小伙伴区别对待。
可冠冕堂皇的官方说辞总是和现实有着千丝万缕的差别。
最重要的区别是,纽约小伙伴的分析师项目是两年,小城的分析师却需要三年,才能够升职为经理。这是从一开始就为所有人设定好的预期。小城的老大给出的理由是,小城分析师有三年的时间去达到纽约分析师两年的水准,这是给大家更长的打基础和准备的时间,从而在被考虑升职的时候,可以成为和同年级分析师相比更为优秀的候选人。
第二,很多纽约人对小城分析师项目的理解和在小城的我们不一样。被洗脑后,我们纷纷自信地认为我们和纽约没有区别,但试问你问过纽约的意见了吗?纽约可不这么想。在我那年的小城分析师项目仍然算是一个新试水项目,招的20个分析师也仅仅是后来正常总名额的一半。这也就导致在纽约,除了少数管理各组行政的大管家(BUM, business unit manager),大多数人都不明白小城投行部是哪冒出来的西贝货。前有某领导误把小城的分析师当做自己的行政助理,后有一起参加培训的分析师大喇喇地问“小城来的是不是都是做支持和后台的?”由于公司之前还有一个类似设定的印度班加罗尔投行项目,许多纽约同事把我们看做“和印度来的分析师一样的那个组”。
第三,每个组的小城分析师体验非常依赖于各组行政大管家的喜好。在某些比较不幸运的组里,如果行政大管家本身对小城来的有各种各样的保留意见,小城的分析师有可能遇到不被重视,被区别对待,被分到不好的项目组,一直做简单机械劳动,不被允许参与活跃交易,等等情况。
第四,就像我之前提到的,小城分析师和纽约分析师的初始工作能力和基本功存在不可否认的差距。一不留神,这种差距还随着工作时间的增长不断有扩大的趋势。
职位还挂在小城的那18个月,我的心态还是比较稳的。那时候除了努力努力再努力,也没有心思去想那些七七八八的。
不就是三年升职吗,那还早着呢,我先顾不了那么久远的事儿。
不就是纽约人不了解小城的投行部门和分析师项目吗,没事儿,让我发挥自己的一份光一份热,逮着机会就向大家科普小城投行分析师的存在。
不就是咱们的体验不标准化且非常依赖大管家个人喜好吗,幸而我那时候对任何任务都来者不拒,也感受不到领导的任何偏见或不偏见,开工半年后我也上了两个活跃交易,没有觉得错过很多。
可基本功存在差距,还有可能扩大——这一点我一直比较紧张,也做出了一些除按部就班之外的努力,具体表现为抓住一切去纽约出差的机会,赖在纽约办公室里越久越好。别人一年按规定出差3个月,我硬是以去纽约开会、去纽约见客户、去纽约过中国新年、去纽约参加活动、去纽约转机旅行等五花八门的理由,18个月里在纽约呆了将近9个月。老大后来规定不允许在纽约出差连续超过xx天,被很多人认为是针对我提出的。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我达成了目的,成了在小城却实力也不逊色纽约同级的分析师。
一切都似乎顺理成章。直到第三年伊始,半数和我一起加入公司的分析师小伙伴都离开了投行,去了私募或者对冲基金。另外半数也通过新经理内部轮岗的项目,去了五湖四海的其它组里,开始了新生活。而我,刚刚调到纽约半年,还是个分析师,还在做原先的工作。
几个月前,我也找医疗组的大管家谈过。我鼓起勇气说:“我害怕这次不来谈谈我会后悔。我想要做两年就升职的分析师。我明白小城的投行分析师项目规定是三年升职的,只不过,我们上一届里就有两人是两年升职的,我认为我做的也不错,每年考评都是出色等级(outstanding),所以我申请两年升职。”
大管家答应帮我问问,最后的答复是:“薇拉,我知道你很优秀。只不过之前那些两年就升职的人都是有更多工作经验内部转岗到投行部门的。另外,我们组上一届小城来的泰勒,就没有获得两年升职,你如果获得了,对于他也不公平。”
原本我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得到这样的答复也不例外。至少,我为自己尝试过了。
我知道眼下一年的差距在30年的职业生涯里不算什么。我知道小伙伴们和我一直就存在着不同,只不过此前我选择性忽视。我知道也许以我当时的资历,可能留多一点时间慢慢走会更好。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感觉到和原本一起入行的小伙伴拉开了差距,无论如何还是会有些意难平。
整整一年的时间,我都很困惑于是否,自己错过了什么。
也没有什么顿悟的时刻。只不过是,在日常里把心中的不平慢慢变成了与自己和解。我想,我如今会对那时候的自己说:
潜意识里,我们都是极推崇年少有为的。总是有那最年轻的某某,但我不必逼自己做到。我看到我的同伴们似乎都走了一条捷径。没错,他们完成了一个不浪费一分一秒的人生赢家公式:常青藤4年本科 投行2年 私募2年 哈佛/斯坦福MBA 2年=28岁年少有为。天空是他们的极限(The sky is the limit)。可第一,我从公式的最左边起就和他们不一样啊。更别提在常青藤本科以前,我们的人生轨迹是那么的千姿百态。他们有人是寄宿私立高中的优等生,有人是父亲资本家母亲艺术家的原生家庭。既然人生的前20年都不一样,为什么在20几岁的时候,就要去凑同一个公式呢。第二,我也不是没遇到过走这条路走到一半却感到迷茫的同龄人啊。她最后选择放弃某大买方,而去一个欧洲小私募,当作是对这个标准成才公式的一点点叛逆。据说她后来过得很开心。我有没有想过,这样一个几乎成了正确答案的公式,也许是某个圈子内的羊群效应,而我心中的那点不甘心,也许是我多年来对于没有成为圈子内的羊的遗憾。这世道总是公平的,有得便有失。于我,不求成为最年轻的某某,但求我的每段经历都不虚度不后悔。你不见那人过中年才幡然醒悟,虚掷半生的男男女女。你不见那蛰伏多年才一鸣惊人的胜者。你不见那顺遂前半生,却脆弱无比的青年人。你不见那胸无大志却也平平安安的儿时伙伴。有那样多的人生,我也曾那样感叹过我所见识到的大千世界与有趣灵魂。怎么突然间,我以为正确的人生只剩下那一种了呢。从这种主观的唯一正确性出发,我的确比其他人慢了半拍。因此我恨我曾经的不谙世事,却忘了路有远近难易之分。纵向看我这一路,有那么多不为人知的远方风景,像是我心中的秘密花园。其中又有哪一年,哪一步,是浪费了呢。
第四年:
进化为机智的职场小怼怼
有很多年,我一直近乎变态地追求一个完美的脾气,从不动怒,也不明目张胆地抱怨。我就像《傲慢与偏见》里的大姐简一样,只关注其他人身上的美好和闪光点,却在有些时候失之软弱。
进入职场后的我也是如此。在第一年时我最佩服的人,就是和我在一个活跃交易上的二年级分析师提姆。他仿佛也永远温柔得体,却又和我的小心翼翼不同,他还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坚持主见。
一次,我们的VP对我所提交的工作不满意,她似乎一直都对我缺乏基本商业素养感到不满,那一次就发作了。而事实上,她忘记了我只是按照她此前的要求执行,是她先产生了笔误。看到她措辞犀利的邮件,我心中委屈。提姆也被抄送在邮件上,还不等我回复,他就先偷偷私信我:“这事你别管了。她这样说太刻薄了。”而后他回复VP,将我从中间提了出去,说明了误会是怎样产生的,有理有据,掷地有声,VP很快就道歉了。看到他责无旁贷地维护我这个小新人,当时心里别提多感动了。
另一次,我和提姆加班到凌晨赶在截止时间前把第二轮尽职调查的管理层展示材料(management presentation)给做好了,发给了文印室的同事。一般而言,到这里我们的职责就完成了,下面的材料影印和送达服务,都由文印室来做。可偏偏那一次,文印室不知出了什么状况,等到第二天会议时间都过了, 材料还没有送到客户手里。我早慌的六神无主,提姆却镇定地一遍遍和文印室核对:“到底为什么材料没送到呢?”
“抱歉,材料仍然在送达途中,因为交通的缘故,迟到了一会儿。”
“我们不接受这个回答。即使是因为交通,这么长时间过去,也早就应该送到了。我需要你们给我们一个更加详细的理由。”
躺在邮件上啥也没做的我内心:怎么有这么完美的人,既正面刚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又仍然保持着礼节,那一刻提姆就是我的男神。
后来我的身上也发生过相似的情况,可不论是对文印室、数据部门、文字图像美化处理部门、以及对上司、后来的实习生、下属的分析师们,我总是拉不下脸面,他们一表达有实际困难,我总满心歉意地表示理解,从而在我这里,我往往承担了超过一个人承受极限的工作量和压力,似乎所有事都比我的事更重要,而我要理解所有人。甚至于发生过我的分析师周五晚上回家了,我一个人在公司加班到周六凌晨四点,只为了赶工分析师没有完成好的材料给上级审阅。
之所以发展到如此软弱的境地,得从我的青春期说起。在青春期的伊始,我有意摒弃了从小的性格里面针锋相对、骄纵任性的一面,并强迫自己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与别人起直接冲突。好像如此一来,我就是真正的“淑女”。
这个刻意的“成为淑女”的改变几乎为我的整个青春期奠定了基调,在我从先天到后天的人格形成里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直到很久以后我才能够意识到,当时的种种改变皆是特定文化与社会的产物,是我在努力去成为别人眼里的好女孩,就像泰勒斯威夫特在《美国甜心小姐(Miss Americana)》中那样。不同的只是,我的别人中包括的,是我的师长,同龄的男孩、女孩,和我当时的生活圈子里所遇到的每一个人。
直到我出国,在美国生活、学习、求职,很多很多年后,我都贯彻着那些青春期所学到的教训。大部分时候,这些努力仿佛有所回报。我的女生缘越来越好,男生缘也如此。长辈老师们也更喜欢我。十年后,我终于在他人的认可中积攒了一些自信,这也算是求仁得仁。
而十年后的我,一晃已经步入职场四年。
我一直以来所秉持并给我带来过红利的信条,在美国的职场好像统统都不管用了。在这里,体谅他人换来的不是对方的愧疚和分寸感,而是被默认你性子绵软可欺。在这里,勇于表达、积极争取、不惧竞争、展示自己力量的强者才被尊重,忍耐、顺从、衬托他人的行为不再是获得认可的生存之道。
这个历史遗留的成长环境所塑造的性格与如今所处的现实环境的奖惩机制的矛盾,原本被我如履薄冰地平衡着,也总能够一次次碰巧地柳暗花明、化险为夷。直到我遇到了一个真奇葩,那就是恶势力·小官僚·小胖纸·迪。
小胖纸其实已经不胖了,但他在公司联络簿上还顶着他大学时期珠圆玉润的脸。也许是他工作后有了投行家的形象包袱,开始健身甩肉,还换了个骚气十足的潮男发型,再加上一件投行家标配的帕塔哥尼亚(Patagonia)牌小马甲,猛一看还煞有介事。
小胖纸是通过新经理的内部轮岗项目从一个稍冷门的组来到我们组的。转组后,他一度十分不适应。虽说我们组明面上没有加班文化(face time culture),但像小胖纸这样中午12点到办公室,下午找到机会就开溜,有时候才六点多天还亮着,他也想走就走的胆大包天之徒确实不多见。没过多久他就被投诉,还被大管家增派工作任务,安排到了我所在的两个工作量出了名巨大的客户组上,我们俩相爱相杀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
小胖纸刚加入我的组时,我正埋头建设我的兰博基尼模型。他一上来就十分自然地想要摆一摆经理对分析师的架子:“你模型有什么不懂的,或者需要人帮你检查,可以找我。”语气居高临下。而我心里十分不服气:你跟我同年加入的公司,我呆在组里负责这个客户的时间可比你长两年,有啥好拽的。嘴上说:“好的,现在没有什么问题呢。”
第一回合,小胖纸就显现了自己好为人师又自命不凡的做派。而他的确有两把刷子,是组里公认又聪明又理论技术水平过硬之人——只是他碰上了同样组里公认又聪明又理论技术水平过硬的我。当我把模型交给他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这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模型。”几次之后,便也不再在我面前摆前辈的款了。
原本我已经用实力给小胖纸上了一课,可耐不住他有颗不安分的心,时不时来试探我的底线。小胖纸尤其喜欢在客户和资深领导都在的大会上刷存在感,以及假装自己很忙逃避自己在组里被分配的任务,以及为了细枝末节的小问题刁难手下的分析师,特别是在深夜2点以后及周五快下班之前。
合作两年,我们见招拆招,互相制衡,几乎都相安无事。有时我们的组里其他萝卜丁都出去度假,只剩我们两个人,却要负责三四个会议的材料。而我们分别效率很高,又质量过关,不需要对彼此多吩咐一个字就明白最终要呈现的理想效果是什么。小胖纸也渐渐在被其他人投诉后懂得要虚怀若谷,合作时尊重同伴。这样的情况下与他合作,倒也是乐事一桩。
只是性格的劣根性总有无法兜住的时候。有一回他错误理解了领导的某个想法,却不肯承认,还纠缠着细枝末节,把我惹毛了。重点是我已经经历过好多次类似的事情,每次都忍,浪费了不少时间,还牺牲了睡眠。要是从前的我,等事情过去也就算了,同时心里赌咒“再有下一次我就不客气了”——这就是那个终于到来的下一次。
我十分不客气地指出:“我觉得MD是x的意思,而你理解的是y,南辕北辙吧。”这是我第一次正面和他刚起来,后来同组的萨沙说:“我被你们抄送在邮件上,想回复个吃爆米花看瓜的动图,想想还是算了,免得惹毛你们中的哪一个。”
没过多久,他又一次假装忙得脚下带风地去参加其实根本只是被视作人形布景板的别组客户会议,而把我们组上需要完成的劳动力密集型任务给拖延到了最后一刻,后来果然被MD指出完成的不甚满意。小胖纸的第一反应是转头来指责我没有承担经理的职责(到第四年我也是经理了)。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直接给他回(私信):“我记得我们直系老板说了,她走这段时间你负责整个材料的质量检查。我已经把我的部分做完了。“
小胖纸也生气了:“我之前去客户会议了。而你是我们组唯一一个剩下的经理。你说说看,除了你还有谁可以做?你难道不会看看我有多忙吗?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没有时间复查吗?你现在也是经理,你应该承担起经理的责任,而不是把事情推给别人自己高高挂起。现在我还要做abcde,我还要坐飞机去客户的城市。我还有那么多直接面对客户的更紧急更重要的事儿,但同时我还得给这个组我们的材料收尾,做xyz……没关系,我跟你说,我都会做的。但我觉得你要是早前能够承担起责任的话,我们原本不必现在到这个境地。”
我气炸了,飞速怼回去:“你说你忙,但过去两三天的时间里你原本有无数的机会可以把这事儿做了,你却拖延没做。我也已经在这本材料里承担了mnopq,其中包括很多原本不属于我的部分。我非常乐于承担额外的责任,你跟我工作了两年你也应该知道,我一直很主动积极。只不过我不觉得我应该给别人背锅。这是我们原本分配好的职责,你不能到临上交的前一秒种跟我说你没空做,让我来做,我这时候做了,只会觉得我是被你利用了。难道我们应该在这里吵到底谁要负责,难道我们不应该好好把这本材料先完成了吗?”
末了我还上了价值:“我觉得我们这样开诚布公地说清楚也挺不错的,以后我们可以避免类似的情况发生。”
点击发送,只有一个感受:太、爽、了。
这件事的后续连我当时也没有想到:小胖纸再也没有对我颐指气使过,好像变了一个人。他对别人仍然我行我素。可每次要和我搭档,我甚至觉得他都有点小心翼翼了。这欺软怕硬的世道!
论薇拉
和超级薇拉之间的距离
在我大学第五年找工作的过程中,我觉得未来仿佛是系在芦苇杆上,随风摇曳,飘忽不定。一念之差,或者时代随便掉下一粒灰,也许我就会落得一个完全不同的境地。我想:等找到工作了心里就会踏实了。可签约以后的我仍然患得患失:这到手的宝贵工作不会临时变卦吧?直到终于确定我在工作以后,我又变得毫无底气,战战兢兢地认为和小伙伴们比,我差了不仅几个月的实习,而是大学四年,更好像是差了整个人生,就像是公司招聘的时候的一个失误。
后来想想,这和那些明明是靠高考,无论有没有政策加分和地域区别对待,考进了清北,却又被真大神碾压的小透明心理差不多吧。
就这样,在工作中的我一直都是深度的冒名顶替综合征(imposter syndrome)患者,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行,所拥有的全是骗来的。每一天,我都在不断的自我怀疑中依靠着他人零星施舍的鼓励和肯定,一点点地相信我不会一夜之间失去所有,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也是我所值得的。
花了四年,我才终于勉强克服了这个障碍,那就可以心平气和的说一说,现在的薇拉还有哪些地方是没有做到的。
细心。我从小就粗心,因此从没有考过100分。妈妈曾经把《哈佛女孩刘亦婷》里面抄黄页的办法奉为圭臬,可惜并没有从此让自己女儿培养成细心的习惯。我职业生涯最大的一次跟头就栽在了粗心上,非常非常惨痛。即使我已接受多年变态的投行家审美的训练,从页边距到脚注全部都要条件反射地用肉眼扫描一遍,全角半角、标点符号都要一致,我还是时不时会出现漏掉收件人,打错别字等低级错误。根本上讲,我的确是有些不屑于每件事情都多花10分钟的时间,就为了检查出那我眼中无伤大雅的细节问题。只是,如果时不时地就会因“无伤大雅”导致“鸡飞狗跳”,那我的确应该重新审视自己粗线条的神经了。阿尔法男(alpha male)的自信。这一点我其实很佩服小胖纸,安娜也一样。他们是发自内心地想要与客户建立联系,甚至会去争取这样的机会,不论对面是谁都毫不怯场。我的小伙伴和我们IBD部门的老大都可以单独见面,我却连客户CEO当着我老板的面来跟我握手感谢我都会脸红害羞说不出话。在熬夜到5点搞定了模型和备忘录这些材料以后,我只想好好睡一觉,根本不会想要再赶早上7点的飞机去见客户。可是对小胖纸们而言,即使不做自己分内的事儿也一定要抢到镜头,在越资深的领导面前他就越兴奋越High。我已经没有冒名顶替综合征,但离阿尔法男还差很远。我并不确定我会喜欢当阿尔法男,只不过在这一行,我必须至少在特定时刻假扮成为阿尔法男,就像我刚开始喝咖啡尬聊会经历丢脸一样,尬吹也要吹得下去,这是一条必经之路。在某些场合快速建立塑料人情的能力。一对一的谈话我都是可以的,也很乐于展现自己。只是怕大家一起在酒会上,大部分人都要重新认识的那种场合。我在其中只有尴尬尴尬尴尬一个心情。到底是和大家聊纽约的天气呢,还是家里的孩子呢,还是学校的考试呢,还是最近火爆的剧呢……我发现我没有一个插得上嘴。一对一考验的是一个人与他人建立深层连接的能力,而社交考验的是一个人建立塑料关系的能力,这两者是很不一样的。作为非美国人在群体性的社交场合天生就处于劣势,因为根本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好讲。这一年我才渐渐开始找到了自己的平衡。
我想,即使做到了以上几点,我也并非就是CEO苏德巍先生了。只是,我只看得见眼下的那一段路,就像是学渣看着学霸觉得不可思议,感觉非人力所能及,完全不觉得自己和对方是一个物种的那样。也许走完了下一段,我可以看到下下一段,走着走着,我虽不一定能成为苏德巍,但也许能成为在执行委员会上面的阿里森和迪娜女士,也许能成为首席经济学家松井女士,也许能成为許明茵女士,也许,能成为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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