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毕业季#

01.

前段日子瑞幸咖啡出事，造假22亿，停牌，闹得沸沸扬扬。我不算是一个合格的奶茶或咖啡爱好者，但是有段时间却经常喝瑞幸。那已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我在Y公司上班，几个同事都喜欢喝咖啡，尤其钟爱瑞幸。

去年八月份，一边缓慢褪去刚毕业后的种种不适，调整自己，一边寻找安身立命之所，从L市到H市，辞了两次工作。在H市又为买房的事来回奔波，搞社保、找中介、看房、签合同，已经精疲力尽，但这才仅仅开始，之后房产政策收紧，办贷款后，几个月都没法放款，问就是继续等，等上面政策。

当下年轻人的压力和焦虑，实在不是空穴来风。一毕业就仿佛要上战场似的，背负着可能与家人期望不合的理想，要解决生计问题，房屋问题，还有可预见的婚姻问题。从慢悠悠的校园氛围，骤然间转到如此节奏明朗的生活，好像刚上车，把安全带系上，还没喘口气就一踩油门到底。

找工作跟相亲没多大区别，相互看对眼的事。在茫茫多招聘信息中看到一个心仪的岗位，不亚于人海中一眼瞥到喜欢的姑娘。Y公司的招聘文案相当出色，活力四射的年轻气息扑面而来，有趣，锐气，这些都是加分项，待遇听上去也尚可。

面试是在几天后，老板是个年轻的女性，告诉我她与朋友创办了这家公司，他们是混迹于豆瓣最早的那批人，我们交换了各自理念与想法，挺聊得来，觉得蛮合适。后来我想，这样的对话，她恐怕经历过不下几十次了吧，说多了会不会，至少有一点，像对台词？

Y公司主要做文化传媒，接广告拍视频做宣传，同时有一个公众号，平常工作既对外也对内，老板还有美甲店和一个与人合办的少儿体型培训班。Y公司除对外业务，更多时候服务于老板自己的其他产业。

后来和同事有讨论，也许当初创立Y，只是为了对接ABC等其他项目，免去了另外找传媒公司的麻烦。而我们很多人，却是为了Y而来，这种工具属性让人对公司前景堪忧。

我的职位是文案编辑，负责公众号日常的选题、撰写与发布。自媒体这几年看上去很火，似乎能够赚钱，爆文、流量等等非常吸人眼球。老板挺看重这个号，每篇文章都会亲自审阅，并且能够提出一大堆问题，包括遣词造句、主旨立意，甚至封面配图和文内表情包，都要一一过问。

我们老板每天下午到公司，事务不多的话，一周来三四天。有专职司机接送，开的是黑色奔驰大房车。司机姓张，老板过来办公时他就坐在办公室一角，偶尔中午还跑一趟送饭过来，据同事说张师傅以前当过兵。

张师傅短小精悍，戴一支金表，W君曾跟我们说，有次张师傅问他几点了，说这么晚还不下班啊，然后撸起袖子看了下自己的大金表。后来有次公司办一个活动，张师傅载着我们去商场，我特意留意了下，嗐，真是好大的金表。

在Y公司最大的收获是友谊，无法去衡量的友谊。这是事先我没有想到的，会遇到他们，那样如你我般善良、有趣又不乏忧郁的年轻人。他们——我们的日常精神和生存状态混合在一起，走向未来，谁也不知道未来是怎样的，但谁都知道，我们正在向未来走去。可以回头，但不能后退。

02.

W君ID是iPhone原生象鸡。我曾在一篇公司推送文中描述过他：

@iPhone原生象鸡先生在我们编辑部拥有众多称号，合青首席摄影师兼剪辑师、峡谷金牌ADC、A3写字楼第一迦罗、1102段子手、加浓美式爱好者，等等，毫不夸张地说，原生象鸡先生是合青编辑部头号IP。

平时走路说话都自带BGM的原生象鸡先生，为人及其热忱，工作认真，心态积极、健康向上，无时无刻不在办公室传递着正能量。

确实，表面看上去，W君是典型的积极健康天天向上的那种人，仿佛心态永远不会爆炸，他永远能第一个从某件看似平常的事情中，提炼出好玩搞笑的点，然后分享给我们，大家一起捧腹。

作为我们当中唯一结过婚的人，并且有房有车，W君看上去符合那种想象，身材略走样，说话行事率性而为，看似荤素不忌。而事实上，W君吃过很多社会饭，有没有挨过社会的毒打则不得而知，谁没有一段往事呢。

我初进公司时——事实上直到我离开公司，W君和另外几个同事经常迟到，九点半打卡，他们通常卡着十一点的钟过来。再过一会，就可以吃午饭了。因为公司性质，有时活多有时活少，活多时会经常加班，所以只要不影响工作，能不能按时打卡并不是必需的，或者说，只要尚在老板接受范围内，偶尔出格她也不以为杵。

另一个事实是，在编辑部内，W君的重要性首屈一指，他主要负责摄影和剪辑，是技术含量最高的活，有时还要背着相机和无人机出去拍片，也是最累的。所以每天十一点多见到W君提着一杯瑞幸，慢悠悠地打开门，走向他的位子，大家都习以为常。

熟悉了之后，你会发现W君是个真诚而又坦率的人，并且有着极其敏感和丰富的内心。一开始我跟他坐在同侧，但隔着一个空座，后来他主动要我搬过去，坐在他旁边。那时候他想拓宽我们的业务范围，做原创短视频，类似公益广告或宣传片那种，画面配旁白，他把想法告诉我，问我能不能写文案。我听了也很兴奋，觉得凭当下现有的资源确实可以做，老板的态度模棱两可，说让我们可以试试，在完成分内工作之余。

W君确实很专业，无论是拍片还是剪片。我曾跟着他去一个车企拍广告，车企为宣传自己的文化，让我们给它拍员工打太极拳。那天傍晚，W君载着我过去，在车企的小广场上，W君熟练地操控着无人机取景，上下左右，高高低低，极有章法。我在一旁跟那些下班员工一起，望着那小小的东西在嗡嗡嗡中起伏不定。几天后，片子剪出来，效果很棒，那边也很满意。

W君给我们看过他以前的照片，有大学时代的，模样青涩，也有出来工作后拍的，头发长长，戴着鸭舌帽，文艺范十足。他说导演都要带这种帽子，还要倒着戴，帽檐扣着后脑勺，方才显出身份的高贵。他曾拍过婚庆，也曾跟别的导演跑片场，甚至在入职Y公司前，自己开了一家公司，只是没能继续办下去。

那应该是一段什么样的经历？由于自身阅历匮乏，我羡慕那些有过各种生活的人，可能在当事人看来，那也许是艰难乃至不乏伤痛的成长岁月，或许现在仍然经受着断断续续的阵痛。W君给我看过一点他的日记，写于在家待业的那段时期，他的感受、情绪和思考。

他说只写了很短时间，我跟他说，一直保持这种书写和记录的习惯，会很好的。我们聊过文学，说到当下书店里充斥了太多鸡汤书籍，一致深恶痛绝，我们聊了班宇和《冬泳》，我给他推荐了双雪涛。

后来我们把文案弄出来了，叫《空城计》，刚好公司新入职了几个女生，于是出镜的演员也到位了。我们找了一天，午饭后一起背着大包小包的装备出去拍，开着车子转，到处取景拍素材，搞到天黑。W君如同真正的导演那般，统筹和指挥着一切。遗憾的是，出镜的女生因个人原因，第二天就离职了，且老板又接了新业务，此事便耽搁下来，不了了之。

在办公室，当日工作完成后，通常是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我们经常组队玩游戏，打王者，W君平时玩得很少，经验缺乏，却有一颗极其想C的心，那段时间他主玩伽罗。后来一次活动抽奖，只有3000份，他中了，得到了黄金射手座和黄金狮子座，此后也开始玩后羿。一起练英雄和上分，骚话不断，那是每天比较开心和放松的时刻。

值得一提的是，W君的厨艺很棒，从这点也可以看出他是个内秀的人，多才多艺。有一次周末，他邀请我们几个去他家吃火锅，我到的时候，他正在厨房张罗，焖排骨，炒小菜，准备火锅食材，手法娴熟，味道相当可口。

大家相互熟悉后，吃完午饭，常坐在写字楼旁边奶茶店外闲聊，都曾感慨W君在这里拍宣传短片，剪小视频，实在大材小用。这时W君往往沉默下来，想说什么但又有些犹豫。其实我能理解这种感受。

今天的年轻人，谁没个说出来吓死人的所谓追求和理想呢，但我们都是血肉之躯，除了吸氧，也需要吃饭，需要衣食住行。梦想的实现，并不是一蹴而就，对大部分人来说，也并非从头到尾一以贯之。何谓现实？不过是妥协和讲求条件而已。

只要没有忘记，也未放弃，总有机会，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对W君而言如此，对你、对我，对每个人都是如此。

03.

接下来要说到一位女同事，她姓包，ID叫喂喂喂，我也曾描述过她：

喂喂喂同学是我们编辑部唯二的女孩子，美貌与智慧并存，英雄与侠义的化身，同时作为我们编辑部优秀电竞选手之一，白银段位的她，还有一个倔强的王者梦。

小包同学是那会公司里最资深的员工，跟她同期的员工都走了，在她后面来的也走了一批又一批，她自岿然不动，然后迎来了我们。小包同学和W 君相似，在出勤方面一塌糊涂，据说是熬夜加起床困难症。我经常早上醒来，刷朋友圈，看到她三点钟或四点钟分享了一首歌。

小包同学业务能力非常强，主要负责策划和运营，写方案、搞选题，同时兼顾撰稿、发布和引流，像一个小管家。并且她还有很多社会资源，朋友多路子广，经常无私奉献，帮公司对外交涉，与其他品牌对接，合办线下活动。每件事她都能顺利地完成，且保质保量。

初次见到小包同学，是第一天上班，当然，她与W君十点过后才摆驾过来。小包同学表面看上去，非常社会范，大姐头似的，风风火火，没有一般女孩子的种种扭捏和造作，简单，率性，相处起来让人很舒服。

但她又有女孩子那种易燃易爆炸的一面，如果说W君总能从看似平常的事情中，提炼出好玩搞笑的点，那么小包同学则总是轻易地发现身边值得吐槽的点。她的性格很直，有时老板会提出些不太合理的要求和指示，小包同学永远是第一个站出来与之battle的那个，她说她从小与她妈妈battle，早已练就一身本领。她不会委屈自己，也不是那种吃亏不说，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的人，她会battle。这种勇气和不妥协的秉性，让人不得不高看一眼。

相比之下，小包同学吸烟，则算不上什么大惊小怪的事了。我不吸烟，偶尔朋友递来一支，会接过陪他们吸。小包和W君他们都是标准烟民，吸烟史可以追溯到高中，乃至更早。他们吸的烟跟我平时见的不一样，爆珠烟，好像还有单爆双爆之分，我不太懂，有段时间，他们吸“王源同款”，是小包同学托朋友在境外买的，国内已经被抢光了。

我也见过一些抽烟的女孩，很多都把抽烟当做一种自我标榜的符号，好像一种新的身份认同。小包同学身上完全看不出这点，在抽烟上作男女性别上的比较，本来就是极其无聊的事，随着社会文明发展，很多可笑的“污名化”都会一一廓清。包括小包同学在内，他们对我没有不抽烟反而感到讶异，按他们话说，晚上写东西，不抽两根烟，哪里会有灵感。大概我是一直这样过来的吧。

小包同学的爸爸因工作常年在法国，她也在国外读完大学，回国来找工作。每逢长假，经常去巴黎玩，迪士尼、蓬皮杜中心，都是她喜爱和流连之处。我想，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都会使人眼界和心胸开阔，小包同学身上的豁达和潇洒，大概也是得益于此。

我难以忘却的是初进公司时她对我的照顾，那会我已搬到W君旁边，小包同学在我对面。一次老板来的很早，她谈了一个车展的活动，于是全都停下手里的活计，听老板指挥。我的任务是在网上找类似的活动方案，下载后发到工作群，因毫无经验，不免手慌脚慢，这时微信来消息了，一连好几条，打开一看，是小包同学帮我找到几个方案，直接就发给我了。我抬头看她，她低着头聚精会神地看电脑，我只能回一个谢谢。后来也未当面致谢，但我永远记得这件事。

小包同学真的是很细心的女孩，记得第一次跟他们下去吃午餐，是她不声不响去买的饮料，点点滴滴，都见到为人。话说回来，拥有写作才能的人，谁不是一副七窍玲珑心呢。只是认可与否的问题，有些人你相处再久，但永远不能做朋友，另有些人，只需短短时日，却有相见恨晚之感。与W君，与小包同学，都是如此。

小包同学兴趣爱好广泛，看艺展、听摇滚、打游戏等等。我进公司后，跟他们迅速熟悉起来也得益于玩游戏，那时小包同学还是白银段位，只会玩亚瑟，头铁得一塌糊涂，虽然连技能都放不大准，却也玩得有滋有味。她一直觉得梦琪的传说皮胖达荣荣非常可爱，想买又犹豫不决，想玩却被我死死拉住，我苦口婆心地劝她，梦琪现在下水道，千万不要玩啊。现在想想，都很好玩。这个赛季，上次游戏里看到她，已经黄金了。

她也喜欢阅读，经常买书，有些放在办公室，半送半借地拿给我看。我离开公司的时候，带走了她的两本书，东野圭吾的《新参者》，和阿摩司·奥兹的《乡村生活图景》。当时想以后也送她两本书，到现在依然余着。

我经常记录身边的人事物，发出来朋友们都会看，有次小包同学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写写Y公司，写写他们，写写我们一起经历过的事。我一直说，要等时间再拉开一点距离，时间不会欺骗我们，它帮我们看清和厘清那些繁芜的事物，它远远地流过去，剩下来的都是水落石出。今天，终于可以作一次简单的回望。

04.

离开Y公司已经快五个月，很多事情就那样中断。在我比较迷茫的时候，一次仿佛碰运气般的投递，我的生活在某种程度上就被改变了。人是多么渺小，一举一动都会引发蝴蝶效应，尤其在年轻的时候。我不知道那两个月，我给他们带去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我知道我收获了什么，年轻的心灵，无限的可能性。

我收获了离开校园后最真挚的友谊，在过往的认知中，好像同事间都应是勾心斗角那般，宫斗剧似的，其实都是如你我般的普通人，跟世界上任何地方一样。灰色、阴影和肮脏，当然也有，但毕竟少数。也因此我庆幸自己运气不坏。

他们带我看过一些美丽的风景，他们自身也是。我接触到了以前从未接触过的事物，他们的经历和走过的路。这些都会让人觉得世界很大，要学习和提高的地方实在太多，不能止步不前。

真心怀念在A3写字楼的那些日子，每日的交流、分享和吐槽，怀念坐在奶茶店外椅子上闲聊的时光。当下的记录，不过是十之一二，还有很多回忆，还有另外一些人，都只能等待时间更进一步的淘洗与梳理。

生活是这样的，既要承受离别，也要享受重逢。也许，很快就会再见的。在这之前，只能默默祝好。